《祖辈的那点念想》文/徐绍文

仙风道骨

                         前言
       人到耄耋之年，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故去的长辈，就想写点什么，聊以记念。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四道坎，每个人总要跨过这最后的一道坎。

       1957年5月，中沙区供销合作社举办了一期财会速成班，我参加了。
       财会速成班5月1日开学，10天结束，年仅15周岁的我，离开老家沙沟镇，被分配到缸顾商店担任会计工作了。
       到了缸顾商店接受会计职务，先得熟悉熟悉缸顾庄子的人情地貌习俗。
       缸顾一直隶属兴化县，传承的是兴化历史文化，语言属兴化语系，讲起话来就是兴化调调，但也带着一点点地方特点，那就是三句话不离一个“当”字，当啊当的，夸人好，“好当哩”，说人不行，“坏当哩”。
        缸顾商店在庄上的位置，就是在“ T ”字形街道一横的中心点，坐西朝东，榻子门的门面，店外街上盖有瓦卷，虽然能挡风遮雨，但也影响店堂的光照，显得光线不足。
       “ T ＂字形一竖的紧靠中心点的街北，是缸顾乡粮站，收公粮，经营“点票粮”供应（凭粮票供应），按分配计划向缸顾饮食店供应面粉和食油。
       “ T ”字一横向北一点点，转弯向西，隔一家人家，那就是顾顺昌家，坐北朝南，前店后居，后屋是他的住家，前屋是门面，出租给缸顾饮食店，白天职员上班，机水面、打烧饼、炸（读“杂”音）馓子，炕（读“康”音）薄脆子（即“脆饼“）。职员下班后，店堂就是我的宿舍。
       “ T ”字一横向北，是一条长巷子，巷西是缸四大队，巷东是缸三大队。缸顾小学就在这条巷子的巷西，是占用的顾氏家祠。
       家祠里有一缸亭，缸亭内放置一只大缸。传说是顾氏第一代老祖宗在洪水爆发前，他父母把小小的他，抱坐在大缸里，再安放干粮和金银，随洪水一直漂流到这里，才有了“缸顾”这个庄名。
       缸顾民间有个习俗，在缸亭前点燃香斗，磕头作揖，默默许愿后，起身站得远远的，向着大缸里扔碎砖块，人们相信，扔进去就有好运，求子能得子，求财能得财。
      传了多少代了，缸亭里的大缸，被碎砖块砸得伤痕累累。
       现如今，缸亭和大缸还在。人们不
再迷信许愿，而是为了纪念先祖，保护历史文化遗存。
       缸顾有两大姓，姓“顾”的和姓“时”的，姓“时”的是姓“顾”的第一代老祖宗的教书先生。
       所以，顾、时两大姓，于是就一代代传了下来。
       姓顾的第一代老祖宗叫顾六三。当年在我住处顾顺昌家东边的一家，也姓顾，全庄数他家的辈分高，顾氏家谱就保管在他家，我有幸看过这本家谱。
       在庄子的东南角，是缸一大队，乡供销站就设在那里，西南角是缸二大队，在缸一、二大队的交界处，有一座四个大队共用的大会堂。
       缸顾也有一家乡卫生院，在我住处的西边的街南巷子里，座东朝西，两位医生都是中堡镇派下来的，一位姓沈，一位姓沙。后来沈医生调回中堡，担任中堡卫生院院长。
       庄上还有一家豆食商店，用榨过油
的豆饼作原材料，刨碎，通过制作成豆腐ト页卖。
       另外，还有一家个体洋机店，缝制衣裳。开洋机店的是位妇女，她的儿子姓顾，后来在崔垛和沙沟，做过中学老师。
       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行业了。
       当地人告诉我，缸顾庄的地形像是一只凤凰，说凤凰的头在庄南水边。我在全庄转了转，也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
凤凰形象。
       我走到缸顾庄的东边，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蜈蚣湖。蜈蚣湖水连天，天连水。看到蓝蓝的天空，有缓缓飘移的朵朵白云，满眼是清清的湖水，流动的浪花，揺曳的芦苇，飞翔的凫鸟，煞是美丽壮观。
       在缸顾工作两个多月后，记得那天是1957年7月15日，我从顾言家食堂（顾言是商店职工，其妻在家办食堂，为卫生院和商店外来人员服务）吃过饭往西跑，还没跑到商店瓦卷，就在商店瓦卷东面的街道上，不知不觉的忽然跌了一跤，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过了好久才缓过神爬起来。
       好奇怪呀！我不明白我在正常行走的情况下，怎么会无缘无故跌倒？我年纪轻轻没有病症，又为什么短暂失去知觉爬不起来？真的想不通。
       过了几天，我接到扬州“二姨兄”的来信，信上说，“老太”（镇江人家对祖母的称呼）在农历丁酉年六月廿八日故去，我查了查黄历，她老人家去世的那一天，正是我跌倒的那一天。是不是她老人家在离世前，在念叨着我？我想是的。
       记得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她老人家要离开沙沟去上海，临行前，我和母亲去看望她，看到有一个祖先牌位上写着“先妣xxx之位”，老人家指着这个
牌位告诉我：“这个牌位就是你的大姨
娘”。她还说：“你大姨娘高挑个子，漂亮极了”。
       长大了我才知道，老人家口中的“大姨娘”，原来就是我的生母，在生下我六个半月时，因病去世的。她老人家隐约地告诉我这些，是舍不得离开沙沟，也舍不得丢下我。
       “老太”的大孙子（我的“大姨兄”)，从小学徒、经商，在江南多个城市流浪，摆布摊子谋生，解放后到了上海艰苦创业，手工织带，把我的“三姨兄”、“四姨兄”，还有“大舅舅”等穷苦亲戚，一个个、一家家带到上海去帮扶他。同时，把我失业多年、穷困潦倒的“大姨父”从沙沟接到上海去赡养。
       最后留在沙沟的，只有“老太”一人了，我“大姨兄”要接她去上海尽孝，使之安享晚年。
       我和母亲在临离开“老太”的租住屋时，她指着一对连櫈，对我母亲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什么都卖光了，只有这一对连櫈，留给你们，你们搬回家去吧。”
      We抄家时，这对连櫈连同我家中的其他物件，被**派抄走。
       后来，在落实政策时，我妻发现这对连櫈堆放在国营商店仓库里，才批准我们从国营商店仓库里取回家。
       现在想想，这算是“老太”留给我们的最后一点念想吧！
       从缸顾庄第一代顾六三说起，他的父母的念想，就是宁可自己被洪水淹死，也要保住他的生命，使自己的家族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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