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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原创] 王主任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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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4 11: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王主任
   第一次见到王主任是在泰州宾馆大堂。
   其时我正参与春兰二厂的筹建。最初连同两位厂长筹建组才四人,设在宾馆老楼的一层楼上。四个人来自三个单位,都是刚集结到春兰麾下的,彼此了解不多。但听说负责技术的唐厂长的夫人王丽珍是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在我们看来是个大人物。介绍的人也是当大人物起码是当特殊人物介绍的。以后,不少场合,听人介绍唐厂长时,都把“他夫人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作为后缀。他既不显得委屈也无得色。
   那天,王主任不知缘何到宾馆公干,只见她立于中堂,一手执“大哥大”,一手指点着分派下属。虽仅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春秋衫,但神姿甚飒,气场很大。
   唐厂长则是温润儒雅,还在林机厂工作时,大家都叫他唐老师。他是南京林业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后来带学生在林机厂实习,应工厂要求调过来的。既得以与大学同班分配在林机厂的夫人真正团聚,又实践了“知识分子和工农群众相结合”的理想。大学时,他学地是营林机械设计和制造,在林机厂主持设计过新型发动机,又在商机厂担任过“副厂长兼总工程师”,有理论,有实践,有技术管理经验,更有谨严缜密的工作作风。他之于二厂筹建可谓是一时之选。
   我们几个没有技术背景的也都充在后面搞生产线论证、设备调研和引进洽谈。所以都归属于唐厂长。接触自然频密。唐厂长夫妇毕业于文革前夕,是完整接受了高等教育、有些老派的知识分子。满满的“幼吾幼”风范。对这种无须谄媚巴结、视部属精神平等的领导我当然也欣然引他们为师长,虽自视清高,倒不排斥与他们走动。他们还住在南山寺旧居时,唐厂长就曾延请我和南方兄到家品尝他的北方饺子手艺。有来客至,王主任介绍:这两位是唐震宇的朋友。降尊纡贵一句话,成为了我和他们后几十年相处的精神定调。
   真正走动得多,是在他们都退休以后。隔一段时间我会登门看望。王主任也早已改口“小赵”而“光琦”了。王主任是扬州人,习惯在“光琦”后面加个“啊”字,极富韵味和家人感。而我一直坚持着称呼她“王主任”。叫阿姨,也不是不可,可我觉得俗。再说,拿官职作敬称的古来有之,比如“杜工部”“王右军”。称呼的亲切与否,取决于有无感情底色。
   王主任夫妇性格差异颇大,唐厂长内敛、细腻,凡事必工。王主任外向,做事风风火火,没有女人常有的婆婆妈妈。没退之前,彼此都忙于工作,性格差异的困扰还小。退下来以后,二十四小时共处一室,锅碗瓢盆难免磕碰。我非常有幸,能成为他们共同的倾诉对象。凭他们的人生阅历当然知道,告诉我,并不能实质性解决问题,无非是让自己的不良情绪有一个释放的通道。之于我,则无比感念他们把我当亲近的人待之。尤以王主任,一个人前人后那么风光、个性那么强势的人,对我一个晚生后学竟不忌家事外谈。
   一次,她打我电话:光琦啊,你有没有空啊?我想约你谈谈。我当然有空。她又说,在家里谈不方便,她想好了,到税东街一个茶室。我虽慨然答应,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如此慎重,万一她拜托我什么事,我没能力办,辜负了她,如何是好。
   她选的是一个股市停市日。我如约提前找到茶室。她来后,我们在楼上一间面街的小包房坐定。她先是表达歉意,说老是用家里的事烦我。然后又说明烦我的原因,“因为你是唐震宇的朋友”。接着便谈起和唐厂长最近的龃龉,也是之前对我讲过的,有关后辈抚育意见相左的矛盾。一个讲地是正理,一个讲地是国情,真地是无关对错。她想妥协,又不甘。我只能提供出我有限的人生认知,作为开导。虽然,最后她说,“今天跟你一谈,我想通了”。我明白,基本出于礼貌。
   税东街这间茶楼,早已改换门庭,那壁人造瀑布业已不存。我接送孙女时常从门前过,仍会下意识地仰头辨认那间我和她坐过的包房,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似不绝在耳,却再也没有机会听她倾诉了。恍惚是一下子明白的:在看似刚硬的外表下,她其实也是一腔儿女情长,一腔对他人的理解。只是性格惯性使然,让她找不到,亦或是不习惯诉诸于另一种表现形式。
   退休后,她炒了二十来年的股。当初凭朋友关系,以不多的资金住进大户室。同室的皆是故交旧识,她很是适意。每天准时拎着包步行到交易所。她告诉我,只要有点赚头,她就卖。后来,由于证券公司有关年龄限制规定,他们都只能居家操作了。恰巧我儿子那时正就业于一家证券公司,业务连三脚猫都算不上的,王主任却要我引见给她,于是一段时间佶夫便不时把同事的心得转达给她。
   去交易所操作和居家操作,之于她显然有质的区别。前者对她有着积极的暗示:我是有事干的人。每天有规律性。再就是有同室的几个老友交际。居家,打破了原有的生态,让她有点手足无措。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蜗居,哪怕不下庖厨,也不是她的栖止。唐厂长抱怨说:她精力过剩,又没有其他爱好。实在无法排遣,打电话、接电话。那会儿,她音调敞亮,神采飞扬。我仿佛又看到当年站立于宾馆大堂的她了。
   我有幸作为为数不多的读者,拜读过唐厂长写的十万余言的自传,得以管窥他们曾经的燃情岁月。同在南林大就学时,唐厂长是班学生主席,王主任是团支部书记。当年的王主任绝非是只知工作不知其他的情感庸人,只是在后来的岁月里,把自己奉献给了党,给了工作,心不旁骛,技不二用。其后遗症是,人退,兴趣点却始终无法转移。至于炒股,在我看来于她其实只是项庄舞剑而已。要不,就不能理解,凭她的豁达和知识结构,又炒了二十来年,还会“有点赚头,就卖”?意不在此矣。逝者已矣,我相信,在那边,但凡有一点可能,她绝不会去炒股。
   之所以定论他们是“老派知识分子”,也源于他们“躬自厚薄责于人”的修养。就我所知他们帮了很多人的忙,及至退下后,不少人便世故地与他们渐行渐远。每每被人提起,他们总是一副“赠人玫瑰”的释怀。而对别人对他们的哪怕星点尊敬表示,又都是常怀感念。连续多年,一位曾受她荐举之恩的朋友,新年拜年,都给她送一盆鲜花,多是郁金香。我去了,她总是高兴地指点着介绍。殊不觉几年前就已经介绍过了。买现住房时,实在拿不出足够的资金,犹豫再三,才忐忑着去春兰陶总那儿求援。陶总和他们是林机厂技术科旧识,相知很深,当即批给“唐震宇购房补贴”十万元。这个故事,老俩人对我是一遍又一遍讲,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历久弥深。而全然不谈她当年为春兰股票的发行以及春兰在快速发展期与市各部门和企业间协调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全然不谈唐厂长不负重望、任劳任怨为春兰发展做出的极大努力。只因为他们追求地是事业价值,而不是权力出租。
   我也找过她一次。一六年旧历年底,建民同学有意帮助乡梓,委托我在泰州联系一家有实力的生产电动自行车的厂家,和巴基斯坦军方前线工程局合作,到巴投资建厂。当时,我的故主春兰此产品已停产,我想到林机集团。随后便找了王主任。她当即应下来。约好年后上班带我前往。那天,我开车载上她,途中,她说,现在都是新一班领导,还不知他们给不给我老太婆面子。集团领导知道她来,都等着。甚是热情。尽管后来由于诸多因素未能达成合作。但她“怀着隐忧老着脸皮求人”帮我的一幕,永生难忘。
   二零二零年的今天,唐厂长打电话给我:光琦啊,老太婆走了。电话这头的我一时短路。期期艾艾不知说什么,全是内疚。因为离前次登门看望已经好几个月了。一是家里琐事多,二是尽管知道她处于化疗期间,但病情总体还是向好的。什么时候去看她总也不会迟。孰料急转直下竟成天人永隔。
   丧事办完以后,唐厂长分期分批置办酒席,答谢弔客。我参加的是“老朋友”批。席前,唐厂长通读了在大洋彼岸任教的女儿写给母亲的信。大概是顺应着母亲的脾性,信写得情感通达而克制,有些地方甚至流露出率真的调皮,仿佛母亲只是远游。作为对王主任有一点了解的我,丝毫不觉违和,倒是觉得知母莫若女。
   因来的都是他们夫妇二人的老朋友,酒席几乎成了追思会。我才听到了那么多有关王主任的故事。印证了我对她“大人物”的定位。当然,大,是大写的人之大。
                        
                                                              2022年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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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21 21:09:4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写得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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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6-22 12:07:3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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