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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磨刀大爷 老李在70岁这年，和老伴离开故乡东北，来江苏跟女儿一家团聚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本该是落叶归根的时候，他这棵一直深植在东北黑土上的老树，却要连根拨起，移植到千里之外的异乡了。
自从独生女儿大学毕业在江苏工作、结婚、生子，他们跟女儿就聚少离多。女儿女婿一直劝他们搬到江苏长住，老李不乐意，他舍不得离开故土。于是找各种借口搪塞：你姥姥还在呢，我们走了，都丢给你老姨一个人？或者：你们那边冬天没有暖气，我可受不了。
转眼十几年过去，岳母寿终正寝，几十年的老友也先后走掉几个，老李夫妇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尤其去年，老伴不小心摔了一跤，左腿骨折，需要入院手术。女儿闻讯，请了半个月的假星夜兼程赶回来照顾，没能等到老伴出院，实在没法再续假的女儿含着眼泪万般不舍地走了。后续的护理，只能麻烦妻妹，可是妻妹六十几岁，也是力不从心的年纪了。思来想去，老李咬咬牙，等老伴刚能下床走路，就收拾了行装，去江苏！
故土难离，真到了离开那天，老李的心，像刀割一样。这座小城，是他生活了七十年的地方啊，就连数九寒天吹得人脸生疼的风，都叫他留恋。坐上火车，看着白桦林在雪原上远开去，再远开去，老李的眼泪，擦了又擦。
到了江苏，女儿早早在城郊给他们准备了一套房子，虽然离市区远了点，但胜在安静、空气好，正适合老年人居住。有电梯，也不用再爬楼了。女儿还特地装了地暖，就担心他们冬天不习惯。小区门口，有菜场、有超市。要去市区，门口就是公交车始发站，到女儿家只要二十几分钟。江苏气候温暖湿润，就连冬天，路旁的常绿乔木也郁郁葱葱。女儿一家每到周末就过来跟他们同住，一到周末，房间里回荡着小外孙无忧无虑的笑声，耳边不时传来女儿和老伴絮絮聊天的声音。
真该知足了，可老李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日子实在是太难打发了。以前吃了早饭走出家门，总能碰上几个老伙计，聊聊天、下下象棋、转转大集，经常是赶回家已经过了饭点，还要挨老伴一通埋怨。可现在，他在阳台上枯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女儿换着花样给他做本地特色菜式，他也觉得没家乡菜好吃。
老伴看不下去，推着他出门多转转，跟人聊聊天。可不想语言又成了障碍，以前，他坚定地认为东北话就是标准的普通话，现在，这种自信被打击得碎成了渣渣。小区里的老年人大多来自周边乡镇，讲了一辈子方言，普通话说得磕磕巴巴。双方一开口，你听不懂我，我听不懂你，鸡同鸭讲。几次下来，老李挫败得不行，更不爱出门了。
直到有一天，老伴把在阳台发呆的他喊进厨房，让他把刀磨一磨。这个小区的位置毕竟是偏僻了些，配套设施没那么齐全，比如磨刀的摊子就找不到。为此，老李让女儿网购了手摇磨砂轮和磨刀石，老伴的刀不快了，他就给磨一磨。老李是水瓶座的，动手能力特别强。——当然，他可不懂什么星座，都是听女儿说的，但是水瓶座很多特质他还真有，爱动手，爱收集专业工具。老李磨着刀，突然想，为什么他不在小区摆个摊子给邻居们免费磨磨刀呢？如此一来，既方便了大家，也打发了时间，岂不两得？
说干就干，老李立刻动手做了个木头架子，把磨砂轮和磨刀石放上面，他坐个小马扎，高度刚好操作。架子边上钉几个钉子，挂上矿泉水瓶子和毛巾——磨刀的“辅助工具”，甚至架子腿上，老李还用毛笔工整写上“免费磨菜刀”。
老李的想法也得到女儿的支持，女儿说，可以帮他在小区微信群里广而告之。消息一出，小区门口电瓶车店的老板又找上来，老板湖北人，仗义豪爽，热情邀请老李把摊子摆在他店门口，不怕风吹日晒，店里又经常有些年纪大的爹爹聚着聊天，可以帮衬着打打下手。
某个周六早上，老李正式出摊了。人气是预想不到的旺，从七点半一直磨到十一点半，电瓶车老板看不下去了，帮大家把没磨的菜刀登记好，约定明天继续。 就这样，逢到周六周日的上午，老李就把免费磨刀的摊子摆到电动车店门口。谁能想到呢，当了一辈子工人的他，老了老了，却在千里之外摆起了摊子！人们一边排着队，一边跟他唠磕，听不懂也不怕了，旁边有年轻人给“翻译”呢。
没多久，老李就有了小小的名气，走在小区里，有人喊他“东北大爷”，有人喊他“磨刀大叔”，还有人随着孩子，喊他“东北爷爷”。他交到几个相熟的朋友，还认识了一个同样来江苏投奔子女的山西老弟，老弟带着他，找到一家面粉又好又便宜的店。以前，老李买面粉，都要打电话给女婿，让他从超市买回来。现在，他骑着老年助力车，请店主把面粉帮他放到助力车踏板上，慢慢骑回家，稍微费点力把50斤的面粉拖到电梯上，再一点一点把面粉挪到家里。女儿知道以后，着急得直跺脚，怪他不该一个人去买那么重的东西，他梗着脖子挨着训，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得色。
转眼又是一年冬天，小雪节气，有邻居约老伴一起去买“大菜”。本地风俗小雪腌菜，大雪腌肉，所谓“大菜”，是指菜梗子细长白嫩的高梗白菜。老伴说，她可不会腌大菜，还是等过几天买点大白菜腌酸菜吃。
不想没过几天，邻居来敲门，带来五六颗大白菜，说是老家菜地长的，给他们腌酸菜用，“等过个把月，”邻居笑着说：“咱们把咸菜和酸菜换着尝尝啊！”
邻居走后，老伴一脸欢喜收拾着白菜，感慨这几颗白菜又大又紧实，是腌酸菜的好材料。老李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晒着冬日的暖阳，盘算着过年的时候家家要用到菜刀，等进了腊月，只要太阳好，他就把摊子摆出去。去年春节，他有气无力坐在阳台上看一家人忙活，自己闷闷不乐，像个老年男版林黛玉。今年，他可准备了两膀子的气力，要霍霍磨刀为乡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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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7 15: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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